CITES大会上，以色列坚持主张，猛犸象牙的贸易应该受到管制，否则现代大象的象牙也会被打着“猛犸象牙”的幌子在国际市场上出售。不过，这一提案没有成功。
现代象牙禁贸之后，没有贸易制约的猛犸象牙的交易量开始激增。1997年猛犸象牙交易只有17.3吨，到2012年交易高达95吨，十五年间增加了约450%。
目前，打击非法象牙贸易的最好办法就是中国模式——高层重视、制定严格的国内禁贸法律、强有力的执法、舆论一致的象牙“去商业化”。
除了栖息地的丧失与割裂，非洲大象面临的主要威胁是人为捕杀。而猎人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那对醒目的象牙。 （IC photo/图）
◆ ◆ ◆南方周末记者 黄思卓南方周末实习生 嵇亦琳
“妈妈、妈妈！我长牙了！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吗……”
穿行在北京地铁里的乘客经常能看到这样一则公益广告，与兴奋的小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象妈妈低头沉默地走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因为她再清楚不过长牙后的大象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2019年8月17日至28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缔约国第十八次会议（CoP18）在瑞士日内瓦召开。对于一些濒危物种来说，每一次CITES大会的决议，都可能决定族群的生存或是毁灭。
此次会议，有五十七项提案放在各缔约国面前的桌上。其中，有一份提案非常特殊，因为它并不是针对目前仍存活在地球上的物种。
以色列建议，将灭绝千年的猛犸加入CITES附录二，对猛犸的国际贸易进行一定的管制，以保护活象生存和打击贴着“猛犸象牙”标签实则是现代象牙的非法贸易。按世界自然基金会（WWF）的资料显示，上个世纪有三百万至五百万头非洲大象生活在非洲大陆，如今数量仅剩41.5万头左右。
作为政府间合作的国际组织，CITES现有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参与其中。CITES有三个附录，对不同濒危程度的物种进行保护和贸易管制。
加入CITES附录一的物种，是面临着严峻的灭绝危机的动植物，被明确禁止国际性交易；列入附录二的物种是需要对其国际贸易进行一定的管制，如果族群数量继续下降，可能升入附录一；而位于附录三中的物种，各个国家和地区可视情况进行区域性的贸易管制。
值得注意的是，在今年的CITES缔约国会议上，来自赞比亚的第十项提案和博茨瓦纳、纳米比亚、津巴布韦联合提出的第十一项提案都希望CITES可以放宽对其境内大象资源的管制、允许非商业性质的捕猎，但都遭到了大会拒绝。
2015年6月，著名科技网站New Scientist一篇文章指出，非洲每天约有100头大象倒在盗猎者的枪口下。WWF认为，除了栖息地的丧失与割裂，非洲大象面临的主要威胁是人为捕杀。而猎人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那对醒目的象牙。
◆ ◆ ◆被撤回的猛犸提案
CITES缔约国第十八次会议结束后，对这五十七项提案的审议结果也随之公布。而建议将猛犸加入CITES附录二的第十三项草案结果是“撤回”（withdrawn）。
对于这个结果，一位中国林草局的参会代表并不感到意外。他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这个草案在8月25日拿出来讨论的时候，以俄罗斯联邦、美国、欧盟为首的诸多成员国表示了明确反对。
当地时间2019年6月19日，印尼亚齐省班达亚齐，亚齐自然资源署的一名工作人员展示了从一名偷猎者手中缴获的象牙。 （IC photo/图）
反对派主要有两方面的考虑：第一是猛犸这个物种本身已经灭绝，加入到附录并不能达到“保护濒危物种”的目的；第二，各成员基本已经具备鉴别猛犸象牙和现代象牙的能力，将猛犸加入附录二反而会增加各成员在管理和执法中的负担。
面对众多的反对声音，以色列代表在CITES 8月25日的会上做出了让步，希望仅把猛犸象牙的雕刻品加入到附录中，来打击非法象牙贸易。但这个想法并没有被CITES采纳，原因是此举违背了公约规定，公约监管的是一个物种的所有产品形式，“要管就都管，不管就都不管”。
到了8月26日上午，以色列代表经过一晚上思考后决定撤回原始提案，改为向秘书处建议对猛犸象牙贸易开展进一步的研究和追踪。CITES委员会通过了这项建议。
上述参会代表表示，CITES秘书处如果有足够的经费预算来保障这项工作正常开展，CITES会在这次会后的90天内发布工作通知，并在下次会议，即第十九次会议（CoP19）上，汇报这项工作的研究成果。
2019年8月29日，密切关注象牙贸易的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副秘书长王豁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此次提案虽然没有成功，猛犸象牙也并未列入附录二，但她认为，这次以色列的尝试是对三年前那份工作文件的延续，他们未来或将继续这一努力。
猛犸象牙雕刻工艺
◆ ◆ ◆猛犸象牙成了现代象牙替代品
三年前，以色列就开始酝酿这份猛犸象牙的提案。
2016年，以色列向CITES提交的一份工作文件中指出，尽管现代象牙的跨国贸易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被禁止，但猛犸象牙交易对于现代象牙却是一个“间接威胁”（indirect threat）。原因是猛犸象牙和现代象牙制成品在外观上区分度并不是很明显，一些不法分子故意将现代象牙制成品贴上猛犸象牙的标签，以此躲避CITES的管控，继续进行着非法象牙贸易。
而猛犸是象科动物中早已灭绝的一个属，学名Mammuthus ，源于俄罗斯的古字，意思是地下潜伏的事物。它们生活在第四纪大冰川时期，最后一批猛犸象在公元前一千 多年灭绝。因此，猛犸被人类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长眠地下的冰冷遗骸了。
在美国电影《冰河世纪》（Ice Age）中，心地善良的长毛象Manfred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长毛象就是以灭绝千年的猛犸为原型。
从以色列收集的资料来看，猛犸遗骸主要埋藏在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和美国阿拉斯加地区的冰层中，其象牙也是质量上乘、可供雕刻的原料，而且猛犸象牙并没有国际性的贸易制约，因此在现代象牙禁贸之后，猛犸象牙的交易量开始激增。
这一情况也引起了CITES的注意。在2014年一次会议上，CITES旗下专门负责监测非法捕杀大象的MIKE报告显示，1997年猛犸象牙的交易总额只有17.3吨，到2012年猛犸象牙交易总额高达95吨，十五年间增加了约450%。值得注意的是，MIKE报告并没有指出猛犸象牙贸易和盗猎现代大象之间有明确的关联。
来自俄罗斯萨哈共和国的猛犸象牙制品。 （IC photo/图）
尽管如此，以色列坚持主张，猛犸象牙的贸易应该受到管制，否则现代大象的象牙也会被打着猛犸的幌子在国际市场上出售。
一家三代都从事象牙雕刻的马卓斌，从2013年就开始制作以猛犸象牙为原料的作品。9月1日，他向南方周末记者坦言，猛犸象牙是目前现代象牙最好的替代品，其他材料在雕刻性能和尺寸大小方面总是不如人意。
“保存良好的猛犸象牙可以和现代象牙一样莹润坚韧。”仅从雕完以后的成品来看，的确很难区分其原料是猛犸象牙还是现代象牙。“但从原料的截面来看，猛犸象牙牙纹夹角一般小于90度，而现代象牙一般大于115度。”马卓斌向记者介绍道。“每次展示或出售猛犸牙雕作品，我们都会让专业鉴定机构出具鉴定书，证明这不是国家禁止销售的现代象牙。”
除观察形态学、解剖学特征之外，东北林业大学教授、野生动物产品检验鉴定专家金煜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对象牙制品进行DNA检测、碳14同位素检测、红外线检测、拉曼光谱分析等都是可靠的区分现代象牙或是猛犸象牙的鉴定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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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贸易何去何从
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CS）李立姝也是此次CITES会议的参会代表。
2019年9月3日，她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访时表示，目前打击非法象牙贸易的最好办法就是现在的中国模式——高层重视、制定严格的国内禁贸法律、强有力的执法、舆论一致的象牙“去商业化”。
王豁也非常认同这个看法，中国打击非法象牙贸易受到了广泛的赞誉。
对于猛犸象牙是否应作为古生物化石进行保护和贸易管制，大象保护组织Save the Elephant媒体发言人Jane Wynyard在回复南方周末记者时表示，在现今的国际公约中没有一个公约与古生物化石保护、贸易相关，目前来讲只能依靠各国法律自行管理猛犸象牙的进出口贸易。
中科院南京古生物所科普部主任冯伟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猛犸象和猛犸象牙在中国是重点保护的古生物化石，不应该进行商业买卖。
除此之外，王豁对猛犸象牙贸易还有一丝担忧。随着气候升温、冻土融化，未来可能有越来越多的猛犸象出土。而挖掘猛犸象遗骸，不免对当地生态造成破坏。猛犸象牙的国际贸易管控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还待各个政府间组织的积极磋商和协作。
责任编辑 | 曹海东 视觉 | 李睿
（本文首发于2019年9月5日南方周末，原创作品，欢迎转载，转载请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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